家访（上）

［姐，你中午回来嘛~］

【不回不回，我这会在兮莉家，等会去阿暖家，到点了你们该吃吃该喝喝，不用等我。】

［对了，立秋姐让我问问你的房间需不需要打扫，要的话，转达一下需要留意的地方，她顺便给你抹一把~］

【立秋还真是勤快呢，扫吧扫吧，让她当心点我那些书本，没塑封，怕水!】

［行，我跟她多重复几遍，先这样?］

【记得让她定时补充维C，亚健康状态可不是睡一觉就能调整过来的~】

［好嘞!］

话音刚落，联络随之断连，我应势收回那看似无事发生的从容，转而再度将精力投入这必要的预防宣导之中。

放眼桌面，琳琅满目，多种品牌，固定尺码，盒装套套们简直码成了一座小山，而在小山的旁边，却搁着一本《意外怀孕的风险与后果》，而在书本的旁边，还另有一支物品，包装盒上，“验孕棒”三个字格外醒目。

空气中，具体至茶几旁的沙发附近，先前曾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芳香，下意识叫我察觉出乃清新剂作祟。

它清得太早，新得刻意，与之混合，可谓节节败退，不出几分钟，那股子腥涩的精臭，便又占了上风。

自打一落座，便强忍着匪夷所思的异味，可匪夷所思的，又何止是异味呢?

就算是马戏团的狗狗，你训它，吼它两天，也该知道不能随地大小便，话说这人怎么就管不住下半身呢?

【学姐，多少说点什么吧，与其这样僵持，你倒不如直接冲我下逐客令算了~】

任凭我已决定示软并找个台阶下，却见兮莉赫然将脸瞥向一旁，沙发上，兮摩正瑟缩成一团，好招他姐姐的爱护，毕竟她俩的爱，可谓干柴烈火，真刀真枪!

［说?说什么?说我跟弟弟亲热是错的!跟爱的人亲热有什么错?!］

哗啦啦，盒装套套被她推撒了一地，这会有多豪迈，待会捡起来的时候就有多埋汰~

［你又没跟兮摩做过，怎能假定他的大小!］

【......】

见证了与对方彻底撕破脸皮前的征兆，我不再表态，不再作声，自顾自站起身便往玄关走去，正当我背包穿鞋之际，兮莉也紧随而至。

［小白!］

她试图叫住我，我全当听不见。

［小白~］

她尝试拉住我，我猛地挣脱开。

［小白，既然你懂医学，按理说怎么会不知道安全期跟体外的原理?］

【我没说不让你们做，并且建议你们科学安全的做，之所以预先告知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想引起你们的重视。】

［重视，重视什么?］

【现如今的云山社区，没有医生，没有护工，何况现成的助产士?】

【医院沦陷，药局停摆，勉强联系上了东海街道，却发现对方也是同样的窘迫~】

【往日再平常不过的头疼脑热，腹泻发炎，在无法及时从丧尸手里抢回医药物资的情况下会轻轻松松带走人命，何况堪比鬼门关走一遭的生孩子!?】

［我......］

【都说事不过三，今是第三回了。】

【既然你视**冲击远比维系生存更重要，我相信学姐你有足够的能力维持这般没羞没臊的生活。】

【这段孽缘，当它不存在吧~】

说罢，遂扬长而去。

————

牛奶，花生，椰果，和冰块~

轻晃碟盏，哗啦哗啦。

满满的舀进嘴里，可谓从喉头一路凉到了心肝尖。

［大中午的，与其四菜一汤，吃得满头大汗，还不如来碗冰冰冰的甜汤!］

［白羚姐，你配着点零嘴，这样到了下午才不容易饿~］

耳边先是响起阿暖那独特的软糯声线，而后才是罗真那还未发育定型的嗓音。

沙发左右，坐着她俩，保持间距，遵循会客之道，对于我这个方才从楚河汉界般境遇脱身的人来说，时下甭提多欣慰了。

【妹妹，你家的物资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吧?】

［只要警察叔叔还愿意来救我们，罗真一天就吃一颗地瓜也没问题!］

【吃地瓜，爱放屁，不小心让姐姐以外的人听到了那得多尴尬呀~】

我将零嘴拆封，顺势向罗真递去。

可不知其中有何隐情，竟令她连连挑动着眼眸，亮堂堂的直指阿暖。

阿暖则对此回以殷切的注视，罗真自认不敌，遂默默叼起蛋卷，一副俏皮心思未能得逞的模样。

【无论光吃主食，还是光吃零食，依我看，通通不行~】

一盒就三根蛋卷，自然也会分给姐姐，我忽地转身，阿暖却显得措手不及，思绪仿佛还停留在片刻之前。

常言道，非礼勿听，也许是叫她认为我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但我并不打算刨根问底，索性抬手将蛋卷送入阿暖嘴中，不料对方竟忘了衔紧，任蛋卷掉落下来。

随后，她虽赶忙将蛋卷塞回口中咀嚼，可我见此情形，不禁好想问问她脑子里究竟在冒哪些泡泡~

【昨儿，我收留了一位独自困在某高楼顶层的小姐姐，她的身边，没有五谷杂粮，没有碳水主食，而是一连吃了十几天的零嘴，直到别人发现并找到她~】

［小白，你的意思是?］

【维生素，一旦无法像往日那样使人体维持在一个相对均衡的状态，亚健康自然而然就找上门来了~】

［请问进入亚健康状态都会有哪些症状呢?］

【过久未摄入新鲜蔬果从而导致缺乏维生素C的症状会较为明显，其次当居家隔离的幸存者将大米以外的食物消耗殆尽之后，紧接着就会出现缺乏维生素D的情况，他会看见死神在招手~】

一本正经，而非煞有其事，掏出本本，字里行间，远比我过于简练的话语管事。

［敢情缺乏维生素会变得这么危险呀!］

我连连点头，继而推出自己的打算。

【阿暖，待会我带你回家吧~】

［诶?］

我面向阿暖说道，却听得身后罗真偷笑。

【我，会尽力疏通道路，方便你们今后自行挑选物资。】

【别担心，多数时候我都会作陪，我这的规矩很简单，大家分工协作，将重返户外的盼望落实下去!】

【阿暖，你是姐姐，我也是姐姐，待会就先从走出家门开始吧~】

左右摆头，向两人同时予以分说。

【罗真，阿暖，你们愿意和我一起，通过务实的行动一点点改变现状嘛?】

姐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眼间相视一笑，随后异口同声道。

［我愿意!］

————

［小圣!薄荷!阿火!檬檬!］

［你们，你们怎么都死了呀——］

才进大门，阿暖便一头扑向了庭院，庭院里有座用木板捆麻绳扎起来的小棚棚，如她所见，已是干萎得不成样子。

一时顾不得阿暖情绪，先回头，再三确认起有无丧尸尾随偷姬，大门是由阿暖合拢并上锁的，别看她居家隔离那么久，防范意识仍尚存，我无非慎重的添了上槽锁与下槽锁，顺势轻拍几下。

还行，挺结实的~

【最近几天也没有雨水，天公不作美，人工不赶趟，你看还有活口嘛?】

［阿火，阿火还活着!我就说它平日里果大水又多，给它灌得饱饱的估计就没事了~］

阿暖自顾自将清水放进桶中，顺手取来水瓢，朝着板结干硬的土壤缓缓浇注而去，也许是心有不甘，整块棚区内的植物都得到了润泽。

【阿火......它原来的名字是?】

［红瓤红心的红种火龙果。］

【火龙果?一般不都是白色的嘛?】

［所以我才会特意种在家里呀!］

【其他的也是特殊品种?】

［对，香水柠檬而不是黄柠檬，花香薄荷而不是辣薄荷，小圣女果也是选的黄种，你看看，都干成这样了......］

我对绿植没什么研究，倒认为糙贱的品种更适合宅居家中且时间充裕的废人，毕竟不时还得操心水份枝丫的话，还怎么宅得安逸呢~

【阿暖，如果我这时提醒你，家中还有那放了半个多月的食材——】

［糟糕!］

忽地让我接过水具，阿暖便赶忙去往里屋门前。

她即时抽出钥匙，猛然将门打开，硬抗着食材变质的腐败气息只身突入。

不知她是否有过预期，反正我有~

室内并非绝对的密闭空间，异味自然也不如糜烂四溢的汁水要来得恶心，轻手轻脚将水具归于原位，是时候尾随她的步伐了。

“咚咚咚”

人不住房，鬼神住房，门虽外开，敲敲又何妨~

【打搅了。】

一脚迈进玄关，反身将门带上，灰尘在空气中飘荡，灰尘附着在目光所及的大多数物体表面。

［小白，我家都快成煤灰窑了，你就不用脱鞋了!］

【好~】

我往上推了推面纱，嘴巴并没有张开。

那声弱气的好，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

【来，我帮你!】

与立秋昔日面临的窘境正相反，阿暖与罗真倒是受够了顿顿拿碳水化合物变花样的日子。

尤其，是当初见维生素这门学问以后，她们反而希望存储与主食一边多的副食，就连理由，也因“好心人”的背书变得理所应当起来~

平常人可不会整天心心念念着自己是缺了哪味维生素，但机械性的将相同的食物装进胃袋，则不亚于另一类的折磨，莫非折磨，蛮夷们又怎会为了更广更绝的食物展开厮杀，从而踏上征服世界的野望呢?

【阿暖，你的瓶瓶罐罐是不是多了些?】

［你说水果罐头嘛?］

［主要我有在家制作甜点的喜好，水果临时买现成的不方便，于是就越存越多了~］

再接过两罐糖水橘瓣，小心放入篮筐之中，这四分之一的物资，姑且就算打包完成了。

【听罗真说阿暖你同时也在甜品店工作，所以是爱好发展成了职业，还是做一行爱一行呢?】

［其实我更倾向于后者诶，我从小就只想跟女孩们玩，小时候跳皮筋也好，长大了做甜点也罢，女孩们喜欢什么我就跟着做什么，直到我发现可以通过甜点来跟她们套近乎——］

【啊，我还以为你是想多得多的看见一张张因为美味的甜点而露出笑容的脸呢~】

［小白，按你的性子，你应该会问我为什么这么功利才对吧?］

【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女孩子呀~】

［唔——］

【相互喜欢是一回事，确认关系是另外一回事，决定同居是一回事，能否亲热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倘若连单相思的权利都要被硬生生掐断，那可太不人道了~】

从略显呆愣的阿暖手中继续接过鸡蛋粉与可可粉，再将分文别类的酵母粉、泡打粉、玉米粉、糯米粉乃至面粉统统装入箱子，不愧是我，拿捏得紧，刚忙活完，阿暖方才回过神来。

“第三箱也好了哟!”

我顺势提醒她道，生活哪能光顾着吃喝，其他方面也得留意留意~

箱子交由主人，内容自行发挥，阿暖于几个房间中穿梭，眼看涉及个人乃至家庭成员的隐私，这下便不好亲力亲为了。

［小白你稍等一下下，我立马把房间收拾好!］

【不着急，慢慢来，我等你~】

叮啷叮啷，咣当咣当，前者听着像小物件相互碰撞产生的杂音，后者则更像是将物品匆忙投进壁橱里的动静。

此刻我指尖无意义轻敲着餐桌，目光所及之处，倘若静下心来付诸观瞧，其实仍有不少新的发现，奈何目标零碎又繁多，统统放进脑子里一番推理或记忆的话，难免有过热宕机的不可抗力。

所以，我只需知道阿暖也曾是这座城市中某不起眼三口之家的成员便已足够。

［小白，你可以过来了哟!］

阿暖说归说，可她手里一秒也没停下动作。

我自是心领神会，脚步强行慢个半拍，兴许还能助她收得再彻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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